“小米粒”的父亲

万蕊新

父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一直在父亲陪伴下长大的我，从小就与父亲结下了极其深厚的感情。夜深人静，我独爱仰望星空，那满天的星辰闪烁，仿佛正穿梭着回忆的画卷……

(资料图片)

父亲对我倾注了一辈子的关爱与呵护，这一份份心沉甸甸的父爱，永远珍藏在我的心扉深处……

家人曾告诉我，我出生时，才三斤多，因早产个头看起来特别小，当医生都劝说家人放弃我时，生命力顽强的我，却坚强地在恒温箱内顺利度过了危险关。父亲由此我取了个乳名叫“小米粒”。父亲希望长大后的我，能像小麦一样饱满有力，坚韧不拔地去面对一切。

父母的精心呵护下，我健康快乐地成长，我也并未如医生预言：这孩子即使暂时能存活下来，难免因体弱多病而易夭折。事实恰恰相反，两岁多的我，很少生病，反倒看起来比村上同龄的孩子壮实很多，父母看着这一切，心头也着实宽了少许。

落水“脱险记”

转眼间，我很快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。记得入园的前一天，在家休班的父亲接到村里人通知他领工资的消息，望着窗外家门口的大榕树下，日光下拉长着我与表姐燕子玩得正欢的身影，银铃般“咯咯”的笑语回荡在山村，父亲真不忍心去扰这份天真无瑕的快乐。

父亲心想着杉木塘财务处离家不远，去邻居家借辆自行车，踩两个山坡转弯就到了，估计也不会耽搁太久时辰，于是走到我和表姐燕子跟前，嘱咐我俩在家门口附近玩就好，别跑远，万万不可玩水。我俩听完父亲的话语，一个劲儿地点头应允着。

随着时间推移，玩得愈加兴致的我们，早已将父亲交待的事儿抛在了脑后，玩着玩着，我们来到了离家不远处的荷塘边，清澈的河水正泛起着绿色波澜，我与燕子姐姐欢快地捧起水花，任凭剔透的水珠滴落在荷叶间，顺势摘下靠塘边的荷花，摆放在随身携带的水瓶中，尤为喜爱那一抹粉红徜徉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的模样，我和姐姐一起捧着来自大自然的花瓶，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欢喜。

“姐姐，快看，那儿有片肥大的绿叶，我去摘过来。”

“哇塞，太漂亮了，咱俩一起去摘。”燕子开心地应和着我。

菏塘边湿漉漉的，我却顾不上，跑得格外快，姐姐则一个劲儿地说“慢点慢点，星儿别摔到了”。姐姐的话还没落音，我一脚踩在岸边的黄泥地上，脚底一滑，一个踉跄，整个人就跌进了池塘，头倒栽在水里，呛了很多水的我，根本无法从水中挣扎出来。

燕子年龄小，望着眼前掉入水里的我，吓得嚎啕大哭起来，她尝试着用力拽着我露出水面的小脚往上拉，却压根儿使不上劲儿，瞅着附近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，急得在岸边叭嗒着眼泪直跺脚，想到大人都在队上干活，她赶忙撒开腿儿往田里跑去找人帮忙。

万幸的是，父亲取工资的过程并不顺利，刚巧轮到他时，财务机器出了些故障，父亲没法当天领到工资，心想着我与表姐燕子在玩耍，心里总感觉不太踏实，顾不上多说一句话，便蹬起自行车往家里赶去。

父亲踩着自行车，经过家门的小路上，猛地发现一双穿着粉红球鞋的小脚，在池塘水面晃动，父亲一下子就认出是我的鞋，立马从自行车上蹿了下来，将自行车往路旁一甩，双手一用力将我从水中拉扯了上来。

父亲将湿漉漉的我紧紧地拥在怀里，被眼前的我吓呆了，我脸色已发紫，看上去已没有了生命迹象。父亲歇斯底里地摇晃着我，呼喊着“小米粒，快醒来，你一定能活下来。”

没多会儿功夫，燕子和村里的人也赶到了，从田里赶来的母亲，顾不及一身泥浆，三步并作两步踉跄地扑了过来，见昔日活蹦乱跳的我，却纹丝不动地紧闭着双眼，吓软了坐瘫在地上，差点晕厥过去。母亲常说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，都难免后怕不已，生怕落水的我，从此以后再也再也无法醒来。醒来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父亲喊得喉咙嘶哑了，然而，任凭他与母亲如何摇晃着我，躺在他怀中的我，丝毫不见回生起色，即使这样，父亲依然在不停地呼唤，期盼着能将我唤醒。大家见状，纷纷都劝慰着我父母：“这娃已没有希望救活了，不要太伤心了。”

父亲望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我，泪如雨下，满脑只有救活我的念想，全然听不进大家的劝说，他不相信女儿就这样离开他，他也绝不允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幼小的生命，就这样从他身边消逝。哪怕能有一丝希望，父亲都不会放弃。

细心的父亲见我的腹部肿大如球，猛地想起了什么。他立马将我倒背在自己背上，用双手紧紧地拽住我依傍在他肩膀上的小脚，原本体胖的父亲，却健步如飞地背起我往屋后头的小山坡奔去。

湖南的盛夏，室外炙烤如蒸笼，土地都被太阳晒裂得炸开了皮，为了跑得更快，父亲索性脱掉了鞋子，光着脚踩在滚烫的土地上，背起我顺着山坡路来回颠簸跑起来，不一会儿功夫，汗水浸透了父亲的衣裳，额头上豆大的汗粒顺着他的脸颊流淌，父亲咬紧牙关，跑得明显比先前吃力很多，母亲与乡亲们拥了上前，劝父亲歇息，换他们来跑，他摇着头，一句话也不吭声，谁也阻挡不住他奔跑的脚步，他心里明白，自己不能停下来，女儿的生命面前，一秒都容不得耽搁。

兴许是父亲对我的的坚持感动了上天，过了很长一段时间，我的身体伴着父亲剧烈的运动，积压在腹腔的水随之涌了出来，紧接着，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。

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当看着我的嘴唇逐渐发出哭声，他与母亲相拥着重生的我喜极而泣，久久都不愿松开。回到家中，父亲抱起冷得哆嗦的我，紧紧地依偎在火炉旁，母亲则拿出了家中的日记本，含泪记录了我童年里这份最珍贵的记忆，其中母亲结尾处的一段话，至今令我记忆犹新，“小蕊新，你就这样得救了，你可千万不能忘记爸爸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

每当我与父亲一起翻阅着这本日记，他曾不止一次与我一起回忆起救我的情景，他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，如果真是这样的结局，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。从我记事起，在我幼小的心灵里，我就铭记着父母对自己的恩情，萌发着长大后一定要用一生去呵护与回报他们的心愿。

父亲最大的愿望，就是希望我成为一名铁路工人。当我穿上铁路制服，走上铁路信号岗位的第一天，父亲欢喜得像个孩子，为了能多陪伴父母，我每天都坚持坐火车从惠州赶回河源，能与父母在一起，便是我心中最大的幸福。

天有不测风雨，原本到了安享晚年的父亲，2015年却因脑溢血住院，整整卧床七年，我与母亲一直守候着他，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他的病。

父亲胃口不好，一次半夜里吵嚷着要吃鸡蛋羹，我想方设法从惠州坐车赶至河源，亲手喂他做上一份鲜嫩可口的蛋羹，一勺勺地喂着他。

熟悉画面，写满了回忆。我忘不了，儿时，我有一次发高烧，几天未曾沾米粒的我，退烧后，对父亲说自己想吃馄饨，那一晚，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，找遍了整个株洲夜市的小吃店，央求一家快打烊的小店，为我煮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，父亲小心翼翼地吹凉了馄饨，挨个儿在手背上试着不烫了，才放心让我吃，父亲见我爱吃的模样，手舞足蹈得像个孩子……

父亲病重的那段时日，很多人劝慰我尽力就好。可我却不止一次想过，倘若躺在病床上的是我，父亲拼了命都要挽回我的性命，就如当年父亲将落水的我，从死神手中抢回我的生命一样。从此以后，无论有多艰难，我从不言弃，并开始了学医，四处寻求治疗父亲的药方……

然而今年四月，父亲因病重最终离开了我们。我总不愿面对这个现实，安慰自己，父亲只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而已，父亲只是换了一种陪伴方式而已。

父亲节到了，我只想对天堂的父亲说：“当年的‘小米粒’已在写满父爱的土地上长得坚韧有力，我一辈子都感恩着父亲带来的父爱与重生，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像父亲一样，用文字为母亲带来欢乐，风雨中，用双手为母亲撑起保护伞，陪伴着她度过幸福的晚年”。

一朵坚毅的米粒之花在岁月里绽放，风笛声中弹奏着感恩的旋律，尤其是我穿着制服的模样，在工作中忙碌的身影，像极了当年的父亲……

作者简介：万蕊新，文学爱好者，中国新文学学会乡土诗人分会会员，在《人民铁道》《鹅城文艺》《大亚湾文艺》《胶东文艺》《首都文学》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多篇。作品在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奖多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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